「這個給你吃。」她將芒果肉切片推向我。

「那你呢?」我毫不留情的塞進小小的嘴,甜而多汁從嘴縫裡溢出。

「我比較愛吃籽。」她溫柔的微笑,如徐風拂過般。

總是如此,小時後站在流理臺旁看她用歲月刷洗過的瘦弱而粗糙雙手將芒果一刀一刀細細切片,一盤鮮美的果肉和殘留些許果肉的籽;總是如此,我吃果肉她吃籽。

不疑有他,我也相信著她愛吃的是籽。

一定是因為籽比較香,我心想,哼都偷偷留自己愛吃的。

芒果不便宜,一斤四十,我特別喜愛的愛文一顆小巧而不精緻都要將近七八十。



國小時候營養午餐偶爾配水果,有時候會有土芒果,外皮青綠的或微微泛青黃的或沒有篩選已放過熟的,唯一共通點是籽多於果肉,冠上孝順之名有次我帶回家給她,想著她喜歡,完完整整小心翼翼的裝在悶而潮濕的午餐袋裡。

到家卻撞爛了。

「沒關係你吃吧!」她微微的笑出眼角的魚尾紋,「我不愛吃土芒果。」

一定是嫌棄我帶醜醜的土芒果回家,我有點難過的想,一邊靠在流理台吸吮著土芒果寒酸的果肉。

意外的香甜可口,後來土芒果也被我列為水果排行榜的前茅。

不疑有他,我也相信著她不愛吃土芒果。



直到長大了,一個人出了社會離開家鄉獨立也有了經濟能力,我依然愛吃芒果。

愛文依然不便宜。

「小姐你要挑愛文喔?」站在水果攤前,老闆見我躊躇不知如何是好便開口問道。

我點點頭,望著眼前清香四溢紅潤外皮的愛文。

「這顆啦!已經熟了可以馬上吃!」老闆撈起一顆夾雜國台語,「你要馬上吃的齁?」

我接過他手中的愛文,動作忽地停住。

老闆看著我,我看著他,四隻眼睛眨阿眨。

「老闆,」帶著一點膽怯我問,「有沒有籽比較大的?」

老闆聽見大笑了起來。

「吃芒果都吃果肉多的啦!哪有人挑籽大的哈哈哈哈哈哈!」隨後又隨意的撈起兩顆放進塑膠袋裡,「看你可愛,這樣三顆算妳一百五。」

「可是,我媽媽她愛吃籽。」我低聲的說。

「妹妹啊,你很愛吃芒果吼?」老闆不等我回答接著說,「妳媽媽不是愛吃籽,是愛妳啦。」

我愣愣,掏出錢包付帳。

「那老闆,有土芒果嗎?」

「土芒果喔,過季了啦!四月限定,明年再來。」老闆燦爛的笑著臉頰如同那芒果的紅潤。



「媽,我回來了!」高高的舉起塑膠袋,晃著那三顆愛文,「我買了芒果等等一起吃。」

「好好好趕快進來吧,菜要涼了!」她神情愉悅的拉我進飯廳。

坐下來一口菜一口飯和一口最近,餐桌上我們聊著彼此的生活,有一瞬間注視到她經歷歲月而滄桑的白髮,心裡一陣揪著。

直到吃飽,她也不閒著立刻洗了我剛買的芒果。

我像孩提時候一樣,靠在流理臺旁看她用歲月刷洗過的瘦弱而粗糙雙手將芒果一刀一刀細細切片,切了一盤鮮美的果肉和殘留些許果肉的籽。

「這個給你吃。」她將芒果肉切片推向我。

「可是我現在比較愛吃籽。」我笑著搶過她手裡那塊還在滴汁的籽毫不猶豫的含進嘴裡,「而且我買了三顆!」

她溫柔的笑笑,捏起了一塊又大又黃的果肉放進嘴裡。


「好吃。」她笑出了魚尾紋,「真好吃!」


燦爛的笑著臉頰如同那果皮的紅潤。

「媽,我愛妳。」籽真的好香,也許我真的搶了她的最愛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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