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死了。


我沒有去上香,嚴格來說,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去上香。

「幹嘛不來?」電話裡,我們唯一的共同好友小蓉抑制著怒氣質問。

「我忘記了。」我嚥了口口水,極盡冷靜的口吻。

「我上禮拜都提醒你了!」小蓉難得發怒,我想像她以面容不搭嘎的聲音低吼著。

我沒有接話。

彷彿失去氧氣翻了肚浮在水面的金魚般,連一個泡沫都吐不出來。

「至少來看看她最後一面……」小蓉掛上電話的前一刻,沮喪的語氣。


最後一面。





我以為最後一面大概是南端最熱的夏天,柏油路都被炎炎火球燒傷的那個夏天。

蟬聲翻過了司令台後的樹林覆蓋整個片黑夜,我們一如往常的慢步在人煙稀少的操場上,一圈一圈。

『這個給你,一定要戴上喔!』安娜塞了個小東西到我手裡。

是條編織小花圖案,還有「IN MY HEART」的字樣的藏青色手環。

『考慮。』我一貫的似笑非笑。

『可是我編了很久,你要戴上,必須戴上!』她舉起左手晃出了相同字樣和花樣色的粉色手環。

『對環?』我睜大眼睛。

她一臉滿足的,禪聲都蓋不住她的笑意。


後來我把那條手環和她所有送我的明信片都塞進老家最不起眼的櫃子裡,最裡面那層。





『欸你下輩子,可不可以當男人吶?』

我記得安娜問過我。

當時我覺得很蠢,問這什麼沒有意義的問題?

『第一,我無法決定下輩子;第二,我覺得當女人蠻好的。』我停下手邊的考試用書,一本正經的手勢著。

『你都不會怕痛嗎?女人會經痛,生孩子也會痛。』安娜嘟起嘴。

我搖頭,繼續拿起螢光筆畫起重點。

『我下輩子不要當女人。』她自顧自的下了結論,『作為一個女人,壓力還是太大了。』





小蓉掛了電話以後,我才想起那條手環。

翻箱倒櫃了才搜出了那小小的鐵盒,幾張明信片上還被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書蟲蠻橫的爬著。

最後一張,只有一句話。


『在一起好嗎?』


一句印在泛黃的明信片上的話,我整整望了一個小時,依然清晰。

我甚至沒有想哭的感覺。

只是望著,想著望著會不會就忘了?


什麼啊?

簡直是對我當年的不告而別以牙還牙。

這個自私的女人,連再見都沒說一聲自顧自地走了。




欸,安娜
如果你下輩子要當男人
我還是當女人好了

我不怕經痛
不怕生孩子

有些痛
比痛覺還疼
那些

沒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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